(一)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這章有點粗長。
(二十四)
黃少天在試衣鏡前搔首弄姿,那邊整理一下袖釦這邊擺了個POSE,裁縫師忙著拍馬屁一口一個黃先生您真挺拔帥氣風流倜儻,黃少天這都聽不下去了,一回頭發現他伴郎坐在沙發上喝咖啡吃馬芬蛋糕,壓根沒有理自己。
「喻文州,你給我滾過來,朕把這種重責大任交給你,沒想到愛卿竟然虛應故事敷衍了事你對得起天下對得起蒼生嗎?還不過來看看那個袖釦比較好!」黃少天氣呼呼地喊。
「不是因為小周跟杰希一個在紐西蘭一個在日內瓦,只有我有空嗎?」喻文州總算從沙發上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准新郎,道,「這件不就挺好。」
「算了吧你,還得選兩套。」
「陛下人帥穿什麼都好。」喻文州微笑。
「說實話。」
「反正伴郎是周澤楷,您再折騰也……」
「窩操,拖出去斬了!」
裁縫師聽到喻文州是伴郎,問他要不要順便挑伴郎西裝。能一次解決當然最好,喻文州說:「可其他兩個人不在,全讓我拍版嗎?」
「反正你們仨誰的品味不比誰好,你還是矮子拔高個了。」黃少天沒好氣,「你要不挑一件周澤楷穿起來顏值能扣五十分的?」
「能讓小周扣五十分的衣服我穿能直接負到地心去。」喻文州好笑,跟著去衣架看西外,回頭道:「話說你對我穿衣品味評價那麼高啊?」
「你對那兩個整天都穿制服的人有什麼多餘期待啊?」
黃少天知道這人重要場合從不掉鍊子,就見那人很快選了個深藍色跟深灰色鍛面的西裝,報了尺寸後讓裁縫師送去更衣室。
黃少天換第三套新郎服出來時,喻文州也正巧換好,正對著鏡子打領帶:「這件還行吧。」
「拍下來問問他們倆唄。」黃少天要來手機,對著喻文州就是一個快門,後者抱怨:「你也讓我擺好姿勢吧?」
「好了去換下一件。」黃少天打開他的伴郎群,差點沒氣背過去,王杰希不知道哪時候手賤把群名改成『高海拔伴郎團』,還理直氣壯說他們三人,兩個飛行員一個塔台管制官,不就海拔特別高嗎?讓黃少天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絕對沒有嘲笑身高的意思。
黃少天憋著一口血,把剛拍下的照片傳上去,呼叫了兩位遠在海另頭的伴郎出來看西裝。喊完後又切去王杰希的私聊說:『你黃爺爺給你發福利了還不快點存下啊文州的正式西裝啊不是天天有的啊!』
王杰希貌似閒著呢,很快就回覆了:『我難道不是可以直接在你婚禮上看生人嗎?(鼻孔看人.jpg)』
『誰知道呢?人家怕不是要當雲端伴郎了(鹹魚.jpg)』
『他怎麼說的?』
『我哪知道!反正我婚還是要結的,雲端就雲端吧==瑞士跟喻文州,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
『喔他換了第二套,我去拍照啦,話說老王,你雖然講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但還是一秒保存了對吧(蒼蠅搓手.jpg)』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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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還在日內瓦,跟黃少天瞎扯完,在酒店隨便解決了午餐,王杰希窩在酒店大廳蹭wifi玩手機,算著國內時間快要午夜,便打電話給喻文州。
跟喻文州的QQ對話記錄還停留在那人傳訊息答謝他探病的事(王杰希懷疑他傳了一模一樣的東西給周澤楷)。
喻文州病好後兩人曾經在航站樓碰過次面,一起喝了咖啡。雖然不奢求那人主動提起,但喻文州態度還是跟平時沒什麼差異,這讓都做好攤牌準備的王杰希有股莫名的慶幸與失落感。
話雖這樣說,但電話接通時王杰希的心情依然立刻明亮了起來。
「你在幹嘛?」
「在收拾行李。」喻文州聲音聽上去是夾著電話在講的。
「怎麼?」
「明天我們員工旅遊,一早就要起來,東西都沒整呢。」
「你們去哪?」
「爬山遊湖買土產之類的。」
「聽上去很老人家的行程。」
「員工旅遊不就那麼回事?」喻文州笑了,突然問,「對了,你們飛行員不存在員工旅遊這種事吧?」
「確實沒有。」王杰希也笑了。
「不過我特地為了爬山新買了雙登山鞋。」
「就一次員工旅遊,這麼大手筆?」
喻文州笑了笑,說:「所以您別讓我浪費這好幾千塊的買鞋錢吧。」
王杰希窩在大廳的皮沙發上,先是撫平了被撩這一下的情緒,才從容道:「這有什麼難,這位伴郎,瑞士等著你。」
「說的也是,一旦挑了西裝臨場感就來了。」
「日子定了嗎?」
「好像是年底。」
「冬天啊……」王杰希道,「是打算挑個有機會下雪的日子吧。」
喻文州那頭靜了一下,王杰希又問:「焦慮嗎?」
「嗯……」喻文州苦笑,「連好兄弟的婚禮都不能參加,做人也太失敗了。」
「沒事的,你--」
「杰希……」
聽到自己的名字,王杰希呼吸稍滯,不敢怠慢地應聲:「嗯?」
喻文州口氣一轉,用壯士斷腕我墊後你先走的氣勢演了起來:「如果我真當了雲端伴郎,皇上的戒指……就交給你了啊!」
王杰希在電話這頭先是白眼又是岔氣,末了才不慌不忙道:「不是說好你拿戒指我擋酒,小周負責闖伴娘關嗎?分工合作,你不能臨陣脫逃啊。」
「別逼小周了,心疼。」喻文州憂傷地道。
「還有八個月可以搶救啊。」王杰希忍著笑,口氣異常勵志,「努力在婚禮上獻唱啊喻主任,不要放棄希望。」
「不如你跟我合唱吧。」喻文州突然道。
「我,你……」王杰希一聽,想也沒想就決定拖墊被,「我們倆唱,周澤楷怎麼辦?」
「又逼小周,沒良心。」喻文州用慈祥的口氣回道。
「敢情就能逼我了是吧?」王杰希沒好氣。
喻文州言簡意賅:「能!」
「……」理論上來說,喻文州一直都是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但直到真正實戰起來,王杰希還是相當震撼的,震撼於自己的傻樂跟喻文州的臉皮。
王杰希想到自己還在酒店大廳,立刻管理好了表情,又輕咳幾聲,一本正經道:「我還能說什麼,壯士你挑歌吧。」
電話裡傳來喻文州清晰的笑聲,像是在大洋彼端拉了一串鈴。酒店大廳拉著行李箱的旅客來去匆匆,咖啡的香氣充斥鼻腔,而落地窗外暖陽樹影隨風搖曳,雖然這天本身就很美好,但要是多年後還能記得這個瞬間,只能是因為喻文州的笑聲了。
他們又閒扯了一下,喻文州總算收拾好了,王杰希一看時間才驚覺:「你明天去郊外的話該要早起吧?」
「是啊,五點就要起床。」
王杰希皺眉:「現在都快一點了,上星期還臥病在床,別太晚睡。」
「我也知道,但睡不著。」
「你是校外教學前一天的小學生嗎?」王杰希吐槽。
喻文州也不反駁,順勢笑道:「是還挺期待的。」
「總之快睡吧,B市時間五點準時叫醒服務。」
「麻煩這位機長了。」喻文州打了一個哈欠,無奈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雖然很累但沒什麼睡意。」
「別抱怨了,去睡。」
喻文州嘆氣:「反正過四個小時就要起來,不如通宵算了。」
「是把我話當耳邊風吧?感冒都沒全好,快去睡,我掛了。」
「……先別掛。」
「嗯?」
喻文州溫聲道:「再陪我一下。」
王杰希面臨了殘酷的抉擇,照理說應該讓這傢伙早點就寢,可喻文州都這樣說了,難道不是赤裸裸的在動搖自己嗎?要繼續跟陪他還是果斷掛電話,王杰希糾結了一陣,最後想著不行,不能寵他,不然以後交往就沒堅持的立場了──如此這般總是想得很遠的王杰希最後道:「明天早上再陪你。」
喻文州嘆氣聲傳來。
王杰希苦道:「求您去睡吧,難不成還要我唱催眠曲?」
「好啊。」
「啥?」
「唱歌給我聽。」喻文州聲音絲毫沒有一點難為情,彷彿在談天氣。王杰希愣了一下,問:「現在?」
「嗯。」喻文州又道,「你剛讓我點歌的。」
就瞎扯吧!王杰希扶額,感覺今天真完美演譯他如何被這人吃死的狀態,「……好吧,我回房間。」
「噗……」喻文州這才失笑,「會不會太麻煩了?」
「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進電梯後有一段訊號不良的沉默,回到房間的王杰希又對著手機問,「還在嗎?」
「在。」
「好吧,唱就唱。」
王杰希心一橫,就給他哼了一段搖籃曲,詞他是一句都沒記只有旋律了,而且因為難為情,哼得也很敷衍,可對王杰希來說已經非常突破自我了,結束後他清了清喉嚨,乾巴巴開口,「滿意了--」
喻文州沒取笑或調侃他,反而兀地打斷:「你上次在KTV唱的……」
「怎麼?」
喻文州口氣放柔了許多,聲音又低又輕地飄了過來:「想聽那首。」
是《十年》,王杰希突然就褪了害臊。當初包廂那麼多人,那人忙著煮火鍋,但他不在乎,還擅自認定是唱給喻文州聽的,很是投入,現在又有什麼理由不唱了?
王杰希上一次唱著「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的時候,喻文州還不曾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過,那時候,甚至給他打一通電話都得費盡心思、千迴百轉。
喻文州並不追求與人相處的盡善盡美,但他可以不怎麼費力地辦到這點,無非是忠於自我誠懇待人,也就是言行一致,對大事小事都毫不含糊虛應。所以王杰希是知道的,曾經喻文州能給自己的就那麼一點點,可一旦給出去了,就是踏踏實實發自內心的,所以儘管王杰希得到的不多,只是從他身上溢出的邊邊角角的溫柔,但很真實,一直很暖,不曾熄滅過。正因為他是這樣表裡如一的人,所以王杰希知道,那些過去的嚴絲合縫是真的,現在的含混曖昧也是真的吧。
他是這樣相信的。
王杰希清唱,因為緊張跟不適應而走了幾個音,聲音也被暖氣吹得有些沙啞,呼吸混濁加上電話的失真,肯定不特別悅耳吧,趁著感性一鼓作氣唱完後,電話裡只有靜默。
王杰希等了一下,喻文州還是沒出聲,他忍不住喂了一句,沒有回應。
「……你睡著了嗎?」王杰希緩過來後,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後把手機聲音開到最大,果然聽到了那頭傳來細微的鼾聲,他沒忍住罵了一個髒話。
「這位伴郎,你耍我?」王杰希頓時無力又有點難為情,無奈地道,「我一唱歌你就睡著,該說捧場還是不捧場?」
「真睡了?」
「你良心痛不痛啊?」
「……喂!」
王杰希感覺自說自話的自己有點蠢,又乾巴巴等了一下,那頭真的沒點反應,頓時哭笑不得。
他握著沉默的手機,聽著那頭平靜的吐息,嚥了嚥喉嚨試著開口:「我說……你剛剛那樣,可以認為是跟我撒嬌吧?」
「……………」
「算你默認了。」
覺得自己挺無聊的,王杰希聽著那人的呼吸聲,現在換他捨不得掛電話了。
他嘆息,手機貼著耳朵摀得很燙,但這樣搞下去也沒意義,只好道:「我掛了?」
那頭還是沒聲音,王杰希猶豫了一下,呼吸時像是喃喃自語:「……喻文州,我喜歡你。」
「…………」無聲。
王杰希把自己搞得難為情,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挺滿足的,他總算願意掛電話了:「晚安。」
「……我聽到了。」喻文州的聲音突然飄了進來,只是一瞬間黏糊不清的氣音,伴隨濁重的呼吸聲,是半睡半醒的夢囈,更像是從夢裡溢出的回應,那聲音軟得王杰希耳朵都要化了,他一個激靈,瞬間把電話給切了。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後,王杰希恍惚回神坐在酒店床沿,手上握著早已沒了亮光的手機,感覺自己臉頰燙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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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們直男的角度,喻文州他肯定賴不掉的!」方士謙胸有成竹地道。
王杰希繼續開車沒理他。
「要你是女的,還可以說前面這些糖衣砲彈是為了妳的身體……這樣看我幹嘛!男人的尿性不論直彎都是這樣的吧!可他一個直男,不圖你什麼,能跟你磨磨唧唧周旋到這份上,說心裡沒點意思,鬼才相信,人家喜不喜歡你,心裡還沒點逼數了?」
「……這個我心裡有數。」王杰希道。
「有數你就上啊,肯定不會被發卡了。」方士謙道,「這次趁人清醒時候講,他肯定躲不掉。」
王杰希從日內瓦回來,又逢喻文州出差半週,再碰上就是蘇沐橙的哥哥回國找妹婿跟伴郎伴娘們聚餐的今天。
自那天『告白車禍』後,直到再打電話叫人起床的四個小時,可說是心裡沒一刻真正冷靜下來,坐立難安又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等到國內時間五點,王杰希打過去時,估計喻文州太睏,糊著嗓子嗯嗯哼哼除了一句五音不全的『……好我起床了』之外啥都沒說便掛了電話。
就挺像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王杰希突然被掐了火。仔細想想對喻文州來說,喜歡他這事老早就知道了,似乎也不需要多大驚小怪,抑或是過於尷尬甚至體貼自己,如此這般竟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王杰希不懂,他們直男談感情搞曖昧都這種風格?
「那你就跟他說清楚。」方士謙相當不服,嘖嘖兩聲,「該是收成的時候了,跟他攤牌!曖昧不是你想搞就搞,得負責任的!。」
「負責這個說法我不喜歡。」王杰希瞇著眼看過來,「他基本啥要負責任的事都沒做,就算做了,也不一定要負責任啊。」
「……那你到底是要人家的心還是人家的身體?」
「必須都要。」王杰希道。
「那你就上啊。」方士謙一臉恨鐵不成鋼,「他肯定不會拒絕你,其實我老早覺得,你跟他這樣不溫不火的撩騷還不如坦誠相見脫光衣服試試看,他能不能硬起來多乾脆俐落!下次你約他來家裡,讓他留下來過夜就這麼定了!」
「……那不行。」王杰希一聽眉心揪成大峽谷,「得慢慢來。」
「還不夠慢啊?」方士謙扯了一下安全帶,突然轉身過去盯著王杰希道,「難不成你談的是精神戀愛?」
「什麼精神戀愛?」
「我以為除了無性戀,別說喜歡的人啦,所有男人但凡跟稍微看順眼的妹子……呃,或漢子相處,有一半時間都想像著把人往床上帶,另一半時間……」
「另一半時間怎麼?」王杰希一聽他又要狗嘴吐不出象牙,狠狠斜了一眼。但方士謙可不怕王大機長,張著眉毛道:「另一半時間想像人扒光衣服的樣子。」
「我又不是沒看過。」王杰希嗤之以鼻。
「你高冷個什麼勁!好像說得你沒意淫過人家一樣!」
「……我……」
方士謙大聲道:「就說你打手槍時有沒有想著他!」
王杰希差點這個拐彎沒能轉過來,好不容易開穩了,沒好氣地道:「我能告你性騷擾了方士謙。」
「不准找藉口不准遲疑這裡只有我能發問!」
綠燈,王杰希按下油門同時翻他一個白眼:「這不廢話嗎,不想他想誰啊。」
「那就對了嘛,你的最終目標總之是把人掰彎,掰彎不就是讓他跨越性向的屏障,跟你發生些不可描述的事兒在床上打開了人生新大門……」
「你為什麼要說得那麼猥瑣?」
「我偏要。」方士謙不耐煩打斷他,「我告訴你,等等你見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憋說話,就是吻他!都是男人,就該簡單粗暴!」
王杰希用看智障的眼神望著他。
「用我三十年直男籍發誓絕對管用,還是你沒膽啊,這樣不行啊老王。」
「不。」王杰希歪頭想了下,慢慢道,「不是那個問題……是──」
「啥?」
「你不覺得……」王杰希單手開車,另一手瞎筆畫了下道,「喻文州感覺上就是個,不會讓人有偏浮聯想的人嗎?」
「你要說的是『禁欲』嗎?」
「應該就是吧,往那方面想,我會有罪惡感。」
方士謙一聽也陷入了沉思,說:「王杰希,人不可貌相啊。」
「相由心生。」
「你看起來也挺禁欲的,事實難道不是浪到天上去?」
「我沒有。」
「基佬標準跟直男不一樣。」
王杰希不理他,方士謙觀察了一下,說:「你是不願意跟他攤牌嗎?怕攤了結果不好?」
這次王杰希沉默了一會,又開兩個紅綠燈才開口:「就算我知道……他真對我有那方面的感情,但……有多少呢,我不確定。我其實心裡有底,要我現在問他要不要跟我交往,或是像你說的直接下手為強,以喻文州的性格跟現在的狀況,他估計……自然而然就會接受了吧。」
「可我不想自然而然,順勢而為。」王杰希雙手握著方向盤,淡淡地看著前方,道,「我並不一定非得要他像是我喜歡他那樣回饋給我,只是希望能等到他覺得足夠喜歡了,並且願意主動踏出這一步……」
「但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不知道有沒有這麼一天。」王杰希嘴角有些酸澀,又抬眼嘆了口氣,「感覺我要求越來越多,以前只要他主動跟我講兩句話就開心了,現在是患得患失又貪得無厭了。」
半晌方士謙才愣愣地看著駕駛座上的人,道:「你啊,別用理想談戀愛,人也不可能永遠是理智的。」
「這我知道……」
王杰希苦笑,眼睛靜靜地盯著倏忽而過行道樹,道,「要是我真那麼理智,現在又怎麼會那麼心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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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橙的哥哥蘇沐秋是民航工程師,現在在ICAO的實驗室帶領研究團隊,長年東奔西跑,這次回來出差順便參與一下親妹妹的婚事。他們在一間稍微上檔次的川菜店訂了包廂,這裡的水煮魚跟擔擔麵特別有名,是蘇沐秋長期吃西餐回國後第一個指名要的菜色。
王杰希跟方士謙到的時候,裡頭人已經來了一大半,喻文州不見人影,只有熟悉的包擱在椅子上,左右兩邊的座位都被人佔走了,他不急著挑位置,先跟蘇沐秋還有他邊上的男人打招呼。
「這是我哥,還有葉修。」蘇沐橙笑嘻嘻地介紹。
「久仰。」王杰希說的不是客套話,葉修在他們飛行員中也頗有名氣,年紀輕技術高超且教學手腕一流,曾經在GAL待過,卻突然辭職,又赴ICAO擔任教學教官,後來據說跑去跟蘇沐秋一起搞研究,做為飛行員的經歷可謂一波三折,業內幾乎無人不知。
「你就是王機長?客氣客氣。」葉修叼著沒點上的煙笑得一點也不正經,鬍子都沒刮乾淨,要以飛行員標準,那可是相當邋遢了。
蘇沐秋倒是不愧跟蘇沐橙有同樣基因,此刻跟周澤楷站在一起閒聊,無論是長相氣質或身材都絲毫不輸GAL的招牌臉面。
王杰希看著人沒來齊,想先去趟洗手間,黃少天突然過來搭著自己肩膀偷偷道:「唉老王……給你知會個事。」
「嗯?」
「那啥……這女人找的伴娘……咳,你還記得上次大家去泡溫泉,那個對文州有意思的夏姑娘?」
王杰希一愣:「她也是伴娘?」
「畢竟是那女人的好閨蜜,也不是怕尷尬的主所以就來了,總之先說一聲,別有疙瘩。」
「她跟文州不尷尬就好,不用在意我。」王杰希聳肩。
「那如果姑娘對文州餘情未了呢?」黃少天一臉不安。
「不至於吧?」王杰希心裡想著,就算有他也不怕了。
「也是。」黃少天點點頭,突然爽快一笑,拍了王杰希肩膀道,「喻文州那貨沒那麼大魅力,能讓人惦記大半年的,是我想太多啦哈哈哈。」
王機長不好意思拆台說這裡就有個惦記三四年的人在,魅力吧,還是挺有的。
王杰希晃到洗手間,老遠看到喻文州還有傳說中的夏姑娘,兩人估計是在洗手間外碰上了就閒聊幾句。夏杉妹子依然是笑嘻嘻樂呵呵,相當自然地跟喻文州談笑風生:「好久不見啦,看到我是不是嚇到啦?」
「真沒有。」喻文州也淡淡笑著。
「肯定是沐沐提前告訴你,真沒意思,本來想看你一臉尷尬的表情呢。」
「就算她沒說我也不尷尬的,反過來應該還會挺高興吧。」喻文州好笑道。
「看,你這人就是沒事愛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這樣不行啊!」夏妹子掄了喻文州肩膀一拳,又嘆氣道,「我那時還以為自己機會很大呢。」
「啊……」喻文州臉色微僵,露出了苦笑。
「唉啊別道歉別道歉~」姑娘倒是特別爽快,亮出了手上的戒指嘻笑道,「託您的福,泡完溫泉後我立刻脫單啦。那天回去後自嘲了下史上最快失戀之旅,結果男神知道後,就跟我告白啦,你莫不是條千年錦裡吧!」
「這樣也不錯,說起來沐橙跟少天在一起,看也是靠著我的錦鯉之力吧。」喻文州打趣。
夏姑娘咧嘴一笑:「那麼錦鯉先生自己有沒有對象啊?」
「哈。」喻文州嘴角猶豫了一下,最後道,「我啊……還單著。」
「莫不是把桃花運都散出去了,自己沒了歐氣吧。」夏姑娘一聽有些詫異,又道,「今天知道飯局上你也要來,我男朋友還吃醋呢,本來硬要跟來,說是不放心什麼的,還是我信誓旦旦說你肯定有女朋友了,把他數落一頓這才放我來的。」
喻文州大笑:「夏姑娘,妳這是明撕暗秀,不厚道啊。」
「被你發現啦~」夏杉笑得特別甜,又哎呀一聲,道,「說起來,婚禮上伴娘伴郎不是倆倆一對要跳舞什麼的,我男朋友說什麼都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又覺得另一個伴郎太帥了,後來還是沐橙出面,把王機長讓給我,說這下總不會有意見了吧──」
「沐橙這就把我賣啦?」王杰希冷不防從後面走上來,一臉冷酷佯裝生氣,「又拿我當便宜伴郎。」
發現被人聽到了調侃,夏杉又笑又羞,喻文州撇頭過來也有些訝異:「你來啦?」
「嗯。」
「王機長,您就勉為其難一下,放心,我肯定好好練舞,不會拿高跟鞋踩你的!」
王杰希斂起眉毛,幽默道:「我不踩妳就偷笑了。」
閒扯完姑娘進了女廁,王杰希跟喻文州自然也得進男廁,上到一半王杰希瞥了一眼隔壁的人,想認識那麼久,這好像是他跟喻文州第一次一起上洗手間,這種在男人間稀鬆平常的事,怕不是自己以前有意無意怕喻文州尷尬,所以下意識迴避了吧,此刻王杰希也不想亂動亂看,默默地方便完才去洗手。
喻文州打開水時隨口一問:「今天路上塞嗎?」
「B市也沒什麼不塞的時候。」
「所以我才不想在這買車。」喻文州捲起袖子聳肩。
喻文州今天穿了件寬領的黑色棉衫,低頭時露出整片脖子跟瑣骨的陰影,估計是新衣服,王杰希沒見過他穿,下意識移開視線,又看到他袖子捲上去後露出的手腕,正放在清水下沖洗,嗯……喻文州手腕真好看。
大概是方士謙路上講了些有的沒的,王杰希看著看著難免就想歪了,才說喻文州跟那些想入非非的事彷彿絕緣,結果立刻被打臉了,王杰希不想盯著看,專心洗手,喻文州倒沒發現,湊過來抽紙巾,擦完後道:「我先回去啦。」
「好。」
回到包廂人都齊了,蘇沐橙介紹了另外倆位伴娘,黃少天看到自己進來,就從喻文州隔壁的位置上起身,一邊使眼色一邊道:「我還是跟大哥坐好了~」
蘇沐秋口氣嫌棄:「誰是你哥啊別亂叫好吧!」
喻文州隔壁空了,王杰希本來要去坐,結果就被葉修截胡了。
葉修懶洋洋地往那位上一坐,朝喻文州嘿笑:「唷,你就是傳說中的雲養伴郎啊?」
喻文州苦笑:「不好意思。」
王杰希只好拉了方士謙隔壁的位置,那人一邊吃花生一邊用眼神問他:「你們去廁所那麼久,莫不是真的把人按在廁所裡親了?行動力真強!」
王杰希倒茶,壓根懶得理他,就是冷冷道:「都是你說了奇怪的話,害我今天老盯著他脖子看。」
「……雖然我不覺得男人脖子有啥好看,但你看著高興就好。」
王杰希白他一眼。
「話說伴郎全是搞航空業的啊?」眾人入座後,蘇沐秋看了一圈,道,「有些還是熟面孔。」說完看了一眼周澤楷跟喻文州。
喻文州微笑點頭打招呼,周澤楷轉了圈眼睛也跟著點頭。
「不過黃少天,你有一點還挺不錯嘛。」蘇沐秋看著性格跟蘇沐橙還是挺像的,嘴巴俐落又有些貧,他一臉調侃地開口,「那麼帥的伴郎都願意找,真心是條漢子。」
黃少天乾巴巴地笑了幾聲,周澤楷一臉困窘,連忙搖頭。
葉修咬著糖突然打趣著道:「話說是不是南方的習俗,伴郎要找單身漢,你們這一撥是按照標準程序找的嗎?三位都單著啊?」
周澤楷愣著,王杰希喝茶,只剩喻文州這人顧場子,他猶豫了一下回道:「是吧。」
「周澤楷也是?」葉修壞笑。
「周澤楷是大家的。」蘇沐橙看周澤楷肯定沒法接葉修的話梗,便插話了,不但插話還轉移了火力,看向王杰希道,「不過我以為杰希一直都是有對象的,原來也沒有啊。」
王杰希畢竟是他們GAL第一個出櫃的機長,在八卦滿天飛的CA群裡時常也是人人茶餘飯後的討論話題,就蘇沐橙的印象,這人倒是一直都挺受歡迎的,因為工作關係,還交過幾個外國男朋友,一起飛時常常看到人在機場放閃呢。
本來是蘇沐橙隨口一問,沒注意黃少天愣了一下,喻文州也沒接話,周澤楷左看右看又吃了一顆糖。
王杰希喝了口茶,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喻文州,道:「……大概沒有吧。」
葉修笑了,說:「還有大概的啊。」
黃少天本來想替他正準備內部解決的伴郎們岔開話題,好在菜送上來了,大伙自然也揭過這頁,吃飯聊天去了。大家七嘴八舌吃飯,討論的焦點也都在兩位新人身上,吃完後伴娘們外加方士謙周澤楷不知道為什麼就挑起了婚禮蛋糕,圍著一圈看手機,王杰希下意識去找喻文州旁的座位,空著,可另一邊葉修還在跟他聊天。
「聽說你因為不能搭飛機,拒絕去ICAO啊?」葉修上下打量了一下喻文州,又道,「老魏跟我熟,他可是傷透腦筋了。」
「……我知道。」喻文州淡淡嘆氣。
「大致的事我聽沐橙說了──」葉修往口袋裡摸半天,摸出了張名片遞給他,「我一個朋友,是心理醫生,專門做這方面的諮詢,知道你今天會來,特地找的,去試試無妨。」
「謝謝。」喻文州接過名片看了下,點頭道,「我會給他打電話的。」
「你是管制官啊,ICAO不去的話,可惜了。」
「是啊,我也……一直嘗試著──怎麼說,克服它。」
葉修點頭,看了一眼又去纏周澤楷聊天的蘇沐秋,這才對喻文州道:「總之這位醫生我是信得過的,只能幫你到這了。」
「嗯,謝謝你。」
他倆聊完飯局差不多也要散了,眾人三三兩兩往門口走一邊寒暄道謝客氣地問各自的回家方式,方士謙這才擠過來挨著王杰希道:「我剛聽說啦,白月光要自個回家,你抓緊機會送他回去,我搭地鐵就好。」
「…………」
「你幹嘛這眼神?六親不認,記得啊!」方士謙皺眉,又湊上去在王杰希耳邊道,「把握機會一鼓作氣,就靠今晚把他從單身變成脫團!」
「這我可沒把握。」王杰希回頭看了正跟其他人道別的喻文州,嘆氣,「我發現,決定權在他身上,你看,他說單身就是單身,我也不能說什麼。」
「那又怎麼樣,你有主動權!」
王杰希沒吱聲。
在門口等到喻文州,王杰希拿起手上的鑰匙:「走吧。」
喻文州愣了一下:「方神呢?」
「先走了。」
「喔。」
一整晚聚餐人數挺多,王杰希就沒跟他說上兩句話,明明人就在面前看得見聽得見,可又沒法靠近,就讓他有些坐立難安,現在好不容易獨處了還是在車上,喻文州一如往常地上安全帶開窗通風,幫他看了一眼倒車鏡,上路後便靠在窗側,看著風景沒多說什麼。
有時候王杰希有種錯覺,就是他倆之間不管有什麼起伏發生,但再見喻文州時這人總是會恢復風平浪靜的模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前王杰希光顧著開心,就不會計較那麼多,可就如同他自己說的,一開始他可以全盤接受不求回報不求喻文州的任何東西,只要在他身邊呆著就滿足,可現在不行了。
以前大抵百分之九十都是純粹喜歡這人的快樂,現在多了些患得患失跟想要更多的不滿足,可能喜歡的心情沒變,只是押著的重量越來越多了,王杰希心裡沒底,自己難道不會有壓垮的一天?就算他願意相信喻文州,但他有時候卻不相信自己。
王杰希一想到這裡,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泛出了汗水,他壓抑了一下情緒,隨意地開口道:「葉修給的名片,你想去嗎?我可以陪你。」
「嗯?你說那個啊。」喻文州本來托著下顎,這才回頭,「還是會去問問吧。只是我也看過不少醫生,總覺得……效果不彰,至少對我來說沒什麼變化吧。」
「多試幾個總是……」
「其實自從你說好要帶我搭飛機,就感覺輕鬆了不少。」喻文州突然朝他笑了下,「大概看到你那麼喜歡飛機,就會覺得也沒什麼好怕的……我可不是逃避去醫院才說的啊。」
王杰希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應他,恍惚著突然發現紅燈,這才緊急煞了車,喻文州在座位上前傾了一下,也體貼地沒戳破他的出神,繼續道:「說起來,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在酒吧喝醉了,然後開始講一些波音的事,我當下覺得特別逗,想說你這人真是喜歡飛機啊,還那麼有趣,我肯定是要跟你作朋友的……」
綠燈亮了,王杰希鬆開煞車又靜靜開了一會,才慢慢道:「……我沒那麼想過,跟你作朋友。」
「……那時候也是?」
「嗯。」
喻文州沒再說話,只是又看著窗外的景色,王杰希等了一會想這話題是結束了吧,換別人該是會問下去了,問著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啊?我們才剛認識你就喜歡我啦?諸如此類的,可喻文州總是給他留下太多懸念了,到底是體貼呢還是喻文州不敢問……喻文州在想什麼呢?王杰希也不知道。
車子駛到喻文州宿舍,那人解開安全帶,明明剛剛氣氛還挺微妙的現在又能用隨性從容的口氣嘆道:「這裡我也只能住到夏天為止,要搬出去了。」
王杰希突然有點氣不過,他轉動鑰匙熄了火,喻文州有些疑惑地看過來。
「文州。」王杰希解開安全帶,轉頭看著那人,用慎重而認真的態度,用那種能表達出自己意圖的口氣,緩緩地張嘴,「我……想問你──」
正因為王杰希盯著喻文州的眼睛,所以就算是在灰黑色的陰影中,他還是立刻看到那人眼底閃現的驚覺。那是一種神經繃起來似的緊張感,不是期待、不是心動,也不是好整以暇地等待自己開口的遊刃有餘,而是有點抗拒似的緊繃。
喻文州表情沒什麼變化,但人大抵都無法在眼神裡藏住事,或許那人自己都沒察覺,可王杰希看得清清楚楚。
這下王杰希明白了,原來喻文州覺得時機還沒到嗎?
王杰希收住了喉嚨,抿起唇硬生生截斷了自己的話語:「算了,改天再說吧。」
喻文州一怔,彷彿這才意識到這短短幾眼對望中,王杰希要說什麼以及他在自己眼中看到了什麼。喻文州垂下眉眼,這次流露出來的,歉意也好、無奈也好,倒是沒怎麼遮掩了。王杰希就是不想喻文州露出這種眼神,或是對自己說抱歉。
他又吁了口氣,重新發動車子,朝喻文州隨意道:「沒事,我回去了,晚安。」
「嗯,路上小心。」喻文州下了車,向他道別時也以恢復了神態,在車窗邊點了點頭,如平常一般目送他離去。
回去路上車廂內平靜無聲,但似乎又隱著什麼怪異又又令他束手無策的情緒。王杰希看到紅眼班機朝機場方向盤旋降落,遠處依稀可見塔台的燈光。
他想,喻文州不僅有決定權,主動權其實也在他身上的,還不用開口,只需要眼神足以。
鄰近機場,他開始聽到飛機的引擎聲在夜風中傳來,準備降落或起飛。他突然覺得,自己跟喻文州的關係,其實就是飛行員跟管制官啊──
不管你飛了多久、油箱所剩無幾、零件損毀、引擎失效……無論那架飛機是不是已經殘破不堪無法支撐飛行了,你都得無止無境地盤旋於天空中,直到管制官做出決定,朝你的耳機發出指令,你才允許降落──
TBC
2018/9/3修改
禁欲這種東西,沒有的喔不存在的喔(X
還有喻並沒有裝睡啦!不是常有嗎,聊著聊著突然睡著,很淺眠又突然詐屍那種狀況2333333(這樣一解釋就好不浪漫啊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