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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喻]無方之盡(五)

※此文以清水玲子老師的漫畫《秘密-The Top Secret-》中的MRI調查法作為AU,而靈感源自第二集的《澁谷連續少女殺人事件》。

※沒看過漫畫不影響閱讀,在文中解釋設定。

※算刑偵?


Ⅴ.

 

 

六年前

 

刺眼的阳光与墙角折射出一个三角形的暗棚,青年蛰伏在那,一直潜着气息,安静地看着不远处,正讨论任务细节的临时同僚。他不时用带着手套的指尖磨搓过腰上的枪支,看起来像是出神的沉思,但他还是有在听他们讲话的。

“等一下。”黄少天从阴影中走出来,阳光把他跟空气中的尘埃一起照得清晰可见,青年脸上的神情却称不上温暖,他道:“照你们的意思,这是打算正面夹击,不考虑可能误伤的问题吗?”

重案组的人愣了一下,看着这个MRI科学警察,多少是有点轻视,但依然平静地道:“黑名单G27一贯的作案风格来看,你同事被他带走了好几天,还活着的机率实在很渺茫。”

“血枪手从不在自己身旁留活口,所以权衡之下,他存活的可能性,实在无法列入考量。”领队的朝他解释,然后道,“而且喻文州是警方的人,不是一般民众,我们要有牺牲同仁的准备,你理解吧。”

“我可以理解。”黄少天没有动怒,他只是冷静地道,“但我觉得,如果血枪手要杀他,大可以在蓝雨MRI就动手,毕竟他一路闯进去杀了三个保全一个侦查员,但他却选择把喻文州带走,其中有必定的原因在。”

“我猜,喻文州有了什么让血枪手暂时不杀他的理由,他足够聪明也懂得掌握人心,所以我认为他找到了什么筹码,例如血枪手很在乎的真面目,他只要耐得住对方的施压而不松口,血枪手没理由不跟他耗下去。”

黄少天说的不无道理,重案组的人并不固执,讨论了一会后,计划稍变,通讯器材传输的声音喳喳作响,想是进入地底下后就没了信号,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部署与确认。

不一会,他们领队回来跟黄少天说,请示过后他们可以通过黄少天的说法,但时间不多,只能分头行动。

先在东口那边放置骚动引起血枪手的注意,而非直接灌气,一旦收到血枪手出来的信号,黄少天便进下水道找他的藏身之处,如果喻文州还在就带着他先逃。

MRI是科学警察,别说一般民众,警界也认为他们大部分都是文科员,所以把这个看似比较无正面冲突的工作交给黄少天。

但其实MRI部门还是出了不少能文能武的,叶修是一个韩文清也是,但不能改变他们对科学警察的刻板印象。黄少天自然没有争什么,接受了安排后各自定位。

断讯的安全时间设定完毕后,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靠自己解决。

血枪手的密报得来不易,这样的部署其实有些操之过及,但黄少天不是重案组的人,无权过问他们的行动。况且喻文州被带走超过二十四小时,多一分一秒都让他更加焦躁。

重案组的人进去了十分钟,他在隐蔽处等了许久,过了约定时间,他们才发了第一个消息,黄少天开始行动。

这是淘汰荒废的地下水道,里头堆着不少工厂的排放废料。黄少天的电子地图摊开后便被干扰得无法使用,但他记得地图上标记的几个可能性较高的位置,所以一切比他想像得顺利许多。走了二十分钟的下水道,他在一个上了锁的地下室找到喻文州。

黄少天一开始实在无从判断他到底还活着没有。

地下室不过十来坪,里头的湿冷与阴暗给唯一一盏黄灯照得特别淋漓尽致。喻文州趴伏在一处墙缝里,像是块不甚完整的阴影。黄少天忍住激动先是左右观察确定没有什么陷阱后,才缓缓上前且戒备地盯着他,轻喊:“喻文州?”

没反应,他伸手想推攘一下,却发现这人身上竟然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可以下手。他吞了吞喉咙,最后先拨开喻文州埋在臂弯里的脸。青紫的瘀血跟伤口花糊了他本来的面容,黄少天差点没能认出来。但至少他还有气息。

他带着瓶氨水,硬是把喻文州薰醒,那人呜噎了一声,缓慢地甦醒过来,还没张眼只是蜷缩了下身体,然后给自己的动作疼得打颤。

黄少天让他靠着自己不敢乱动,见喻文州没反应他嘴巴停不下来地乱问一通:“有没有哪里特别疼?大伤有吗?能不能说话?还清醒吗?认得我吗?还行吗?”

喻文州花了一番力气才让自己从全身上下无一不疼的磨难中回神,为了让黄少天不再继续叨絮,只得开口。那声音是撕裂过后的沙哑,但说出口的话倒是让人无言:“我等得都要捱不下去了……一见面你就拿那东西薰我——”

得,脑子没给打坏,还清醒着呢!

但估计是给人折磨得狠了,乏得张口就是垃圾话,这可难得。

黄少天一下子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下他脸上的脏污道:“能不能起来一下,我看你身上的伤。”说完黄少天伸手扶他,一碰着肩膀喻文州就嘶嘶抽气,吓得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手怎么了唉没事吧?”

“右手给他扭断了,肿着呢。”喻文州苍白的脸上挤出了冷汗,换过另一只手伸给他。黄少天顺着将他搀坐起,小心检查他的身体,没愈合的上头附着新伤,血脓交杂看着挺吓人。黄少天道:“他拷打你了?”

“嗯。”喻文州没什么力气显然不愿回忆,随便点了点头,又道,“人呢?”

“重案组的忙活着呢,我来带你走,先出去再说。”黄少天关键时候很是简短地道。

“嗯……我也想走,但可能走不了——”喻文州嘴角挤了个虚弱的弧度。黄少天循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刚才搁在阴影中没注意,喻文州小腿上赫然插个一根食指宽的钢条,那可怕的东西就这样贯穿他的小腿肚,左进右出穿刺过去,沿着出来的血已经干成暗色染满了棍身,硬生生给捅进血肉里的啊——

黄少天几乎不敢置信瞪着他的腿,脑袋一阵发麻。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喻文州握着自己的手如此冰冷僵硬,连讲话都在抖,他吸了口气抑着嗓子道:“这、是、他、干、的?”

“……少天。”喻文州顿了顿,往他那靠了一下道,“大不了是一条腿,但至少命还在。” 

“一条腿?”黄少天瞪他,“想都别想!走我们立刻走,先把你送去医院然后我回来一枪崩了那混账东西——”

黄少天正要起身,耳麦突然杂音作响。喻文州抬头见他扶着耳朵,还没要讲什么,只是揪紧眉心隐着眼里的情绪。那情绪喻文州多少读得清,最后黄少天瞳孔一放,错愕又震惊地瞪着眼不说话,最后将耳麦给拆了。

“怎么了?”喻文州问。

“没事,你先稍微转一下,我看怎么走比较好——”黄少天淡淡地道,没回答他,只是环顾了四周像是找什么东西一样。

“是重案组的队伍出了问题?那样的话应该趁血枪手没发现你先逃——”

“你现在都伤成这样,那些事不用担心,交给我,我带你出去。”

“不行,你听我说。”喻文州抓着他的手,吸了口气严肃道,“我骗了他,所以他在我面前松懈了,我看到他的脸了。”

“?!”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脑子里有他的长相……”

“你想说什么?”黄少天脸色很黑,从牙缝迸出几个字。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你把我的脑袋带走,真的。”

还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喻文州抢道:“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我总不能要少天你杀了我吧?”

他很快地继续:“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这样子是绝对走不远的,少天你一个人的话,我有自信你可以逃离这,所以……”

“你想让我一个人先走?”

“总之你先安然离去,后面什么的再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你以为这次他回来还会留你的命?他肯定会杀了你。”黄少天一边道一边摸着自己身上的装备,表情有些困扰,没有跟平常一样大力辩驳,“这样说吧,要走我带你一起,要留我留下来解决他……啧,没有带电刀来。”

“情势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可以我也想离开这里,但事实就是,我腿上插着这玩意,只能是累赘,你带着我遇到血枪手怎么办?”

“是啊,插着这玩意。”黄少天盯着他的腿,没由的烦躁。

“你记得当初魏队怎么教导的?人家说你不正经你说那是战术,我知道你一向以任务优先的。”

黄少天动作一顿,没吭声。

喻文州再接再厉:“而且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不是吗?你是一个优秀的侦查员,应该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对吧?不用为我担心,这种时候你应该发挥你的冷静才……”

黄少天忍无可忍打断他,狠啐道:“这种时候你他妈才应该闭嘴!”

这一吼可能带着点心虚,或是自暴自弃。

对,喻文州说得都对,但他这次就是做不到了怎么样?!

他还给他说教,他怎么跟那该死的插在他腿上让他束手无策的钢棍一样烦人!

黄少天鲜少这样对他发怒,喻文州愣住,第一个念头是他有生之年竟然会有给黄少天骂闭嘴的一天,简直委屈得没有天理。

“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喻文州无奈,他这状况实在没力气斗嘴。

“或许吧。”黄少天不理他,移了一个位置然后撕开自己的袖子拉成布条,上下打量了一下喻文州的腿,俐落的给他大腿绑了起来。

“黄少天你要干嘛?你听我说……”换平常时候他要干嘛喻文州还能不清楚吗?大概是真的倦了,脑子迟钝得转不通透。

“喻文州你的嘴现在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咬我的肩膀。”黄少天忙回来伸手拽起他,转了圈眼又道,“或手臂。”

“啊?”喻文州还愣着没搞清楚状况,就感觉黄少天把自己圈紧了,他才有了不祥的预感。

“等……等一下——”喻文州难得有些慌乱的样子,而黄少天当然没放过这机会,下手丝毫没有犹豫地用力一拽,就把那根插在他腿肚上的钢棍一口气直接拔了出来——

他听到喻文州骂了一声惨绝人寰的靠字,并且把因为剧痛而挣扎的身躯用力圈紧在怀里,喻文州的痛呼闷在他胸前,给挤压得残缺破碎。噗呲一声,带着血肉的棍子完全抽了出来,缓缓地淌着血。

与此同时,喻文州如他所愿没了声音彻底闭嘴了,黄少天低头一看,人已经痛昏过去。

 

喻文州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胃搅得生疼,脑袋肿胀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感觉自己一晃一晃地移动着,等他完全张开眼睛时,发现被黄少天像是扛沙袋一样地挂在肩上,脑袋朝下,肚子卡在他肩上——至少知道为什么会胃痛了。

“唔……”喻文州稍微动了一下腿,膝盖抵在黄少天的胸口。那人扛着自己在下水道走着速度不算快但也还蛮俐落的,身上的人醒来后,只是缓了一下脚步,还特别淡定地道:“文州啊,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骂脏话耶,真那么疼?”

“……你试试?”

黄少天无声地笑了,虽然看不到,但喻文州肯定那表情让人可爱又可恨。

喻文州知道脚上那东西已经不在了,虽然还是疼得他想骂人,感觉伤口暂时处理过了,稳当的包扎着,也没有大出血。

黄少天小心的把他往上扛了下,没让人滑下去,边道:“我看了你的腿,没伤到骨头跟腓动脉,赶快回去缝一缝休息一个月,照样活蹦乱跳的。”

喻文州叹气,他觉得今天怎么就一直重复同样的话跟NPC似的:“你有认真听我说吗?现在这样要逃出去很困难……”

“我听了,我不同意,你要还想讲什么的请继续。”黄少天轻巧地哼了哼,道,“反正我阻止不了你说话,你也不能管我要不要扛着你走,对吧。”

“…………”

“喏,拿去。”黄少天拿枪的手往后递过去一张地图,道,“还是纸本管用啊,这里没信号。”

喻文州就着这个脑袋朝下的动作艰难地打开地下水道的施工图,乱得树枝一样还没个规律。要是平时他肯定会亮着眼睛研究个三天三夜,但在手脚各废了一只全身都是伤,肚子卡在人肩膀上被当沙袋一样扛的状况下看到这图,只觉得恶心头疼还想吐。

“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吵架,你还有体力的话就帮指一下路吧。老实说你还真的有点重,如果走岔了你还不提醒我,回去我一定会忍不住揍你的。”黄少天稍微别过头,鼻子蹭到了他的腰,喻文州叹气,只得研究起地图来。

他俩走了不久,遇到条岔路。黄少天左右看了下还真没底:“所以现在往哪?”

“你这样扛着我,我能看得到路吗?”

“……”

“应该是左边。”

“重案组的人呢?”

黄少天顿了顿:“……不知道,凶多吉少。”

“血枪手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方,代表他对地形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喻文州想了下,摇摇头,“以为在狭小迂回的地下就能钳制他的枪法,没多做沙盘就直接攻坚,应该再谨慎一点的,不值得啊。”

喻文州分析的基本上跟黄少天知道的差不多。他跟这人认识也算久了,早过了还会说“我靠你怎会么知道”这种话的时期。

事实上重案组的人就是这样说的。收到线报大致确认了血枪手的落脚地,上头因为这件都杀到自家门口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要逮到他。决定进攻也因为对方武器跟场地限制的考量,但就如喻文州所说,人是黑名单上多年无法落网的人,自然有他厉害之处。

黄少天听他的口气是蛮沮丧的,拍了拍他没受伤那边的腿,温温地道:“他们在出任务前都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干这行,自己心里也明白,何况对手是黑名单的人。”

“我也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喻文州的声音跟着抓地图的揉纸声一起传来,“我也是干这行的,不能因为我手残就歧视我啊。”

黄少天低头啐念了什么东西,哼道:“你还是闭嘴吧,这姿势还那么能讲,别说着说着就吐了。”

他今天第三次被黄少天说闭嘴了,怎么能不郁闷。

“接下来拐右边走……”喻文州现在也没立场反对他,只好开着地图继续指路,“应该是左边,因为我们方向相反又颠倒——”

黄少天突然停下脚步不动,戒备起全身细胞的警惕,轻声拐到一个转角处将他放下来,抵着墙整个人压靠着对方,低声道:“有动静,他追来了,躲在我后面别动。”

他锐利的眸子在黑暗中发着光,喻文州那时候脑袋不怎么清明,一下子紧张起来,喊了句少天……对方一听转头恨不得堵住他的嘴,黄少天压着嗓子:“别这种时候喊我,我会分心知不知道!”

像是又听到什么声音,黄少天别过头探看了一下,把一把九厘米递给他,只简短地说了句保护自己后便往外移动。

喻文州蹲下身子隐在阴影中,听着他慢慢移走的脚步声跟地下水的水滴声,试着让自己清醒一点,这种状况他可不接受两个人都灭在这边的结局。

下水道、脚步声……

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不会有人不清楚——

“少天回来!”喻文州拖着身体往外喊,已经顾不得暴露位置,就看到黄少天站在一侧转角,正因为自己的声音而停下迈前的脚步,几乎同一瞬间,火光一闪,黑暗中的子弹从他面前穿过打在墙上弹出金属炸裂的声音。

黄少天的反应速度极快,立刻蹲身反开了两枪,顿时凝暗的地下道枪声作响。

“那脚步声是陷阱!躲在阴影里!”喻文州道,紧接着乓一声,他左手侧就被子弹穿过溅起一片水花跟鲜血,还有新伤的疼痛。他终究忍不住应声摔倒。

喻文州知道子弹哪里来的,知道人大概在什么地方瞄准自己,但是他已然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力。血枪手是最清楚的人,他打算先解决掉自己了。

不好,脑袋不能被打到。

这是喻文州第一个念头,他低下头用手遮着前额作无谓的挣扎。枪声响起,他给猛地扑倒,落在冰冷的水洼中。喻文州前后给这样一撞,全身伤口都给磕得叫嚣不已,差点没再痛晕过去,但他还是死撑着推了一下身上的黄少天。

除了下水道的冰冷,身上被一股热流淌过,他就着微弱的光看到自己一手的血,那手本来扶着黄少天的肩膀——

“少天你……”

砰砰两声,身上的人甚至没有起身就直接往上头开枪,换弹匣,抛弃的弹壳一个个落在自己胸前,然后又开了一枪。

烟硝散后,黄少天拉起喻文州,动作还是快得不可思议,也不管按着那个伤口什么的一边往回开枪一边后退,最后不管不顾喻文州的阻止,一边流血一边往反方向逃去。

“我打中他了。”黄少天跑了一阵,开口时才泄漏了他动摇的呼吸,“总之先甩掉他。”

“你中枪了。”

“对,但没打到重要器官。”

“但是血还在流……”

“妈的流点血又怎么样,喻文州你别给我磨磨唧唧的小心我把你打昏!”

“你要是不止血,不到三分钟就会晕过去,你指望我跛着脚扛你走?”喻文州不理会他骂嘞嘞的态度。

黄少天不语,但也没停下来。

“……前面有一间工具室,是第一次施工筑的。我有看到血枪手身上的地图,应该是更新的,他估计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我们暂时躲一下,帮你止血。”

他沉默了一下子,但很快做出决定:“三分钟,只给你三分钟。”

“好。”

 

喻文州咬着小型手电筒,用没断那只手解黄少天染满血迹的衣服。弹孔在右边肩膀上,黑色的小洞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好在子弹不深,他们没有工具,喻文州徒手挖了出来。

有人把手指插进你的血肉里翻搅,就算这人是喻文州也一样不能忍啊,黄少天在子弹出来那一刻骂了脏话,道:“你也下手太狠了吧!”

“还有更狠的。”喻文州把手上的血抹干,沉了沉眼道,“你的血止不住,如果还要用力的话必须堵上。”

“所以?”

“有带火吗?”

黄少天摸出个点火机给他,在喻文州说出我要把你的伤口烧糊起来时差点没手滑。

“如何,忍得住吗?”喻文州试了一下火苗大小,抬眼询问。

“你这断手穿脚都熬过来了,我给烫一下能怎么着?尽管动手呗,纯爷们不解释。”黄少天底气还是有的,一脸深明大义的样子絮叨起来。

“好。”喻文州指使黄少天把手枪的发射药粉拆了,撒在流血的弹孔上,一边打火一边道,“可能会比你想像中的痛,忍不忍得过去难说,但我给关在地下室狠揍时总想着,再撑一下,熬过去就好了,痛着代表还活着。”

黄少天不语,喻文州闪了闪眼,道:“活下来,才能等到你来救我,励志吧。”

“是挺励志的,文州同学你就给我一把火烧个痛快吧,再磨蹭下去我就要反悔啦!”黄少天耳朵一热,摇摇头飞快地动着嘴皮,“你说很痛吧,真的很痛?要是我痛昏过去怎么办啊?唉唉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啊,我捱不住疼晕倒的话不就——”

“你昏倒的话,我就把你藏在这,然后拿走你的手榴弹,用最后一点肾上腺素的力气找到血枪手拼死靠近他然后同归于尽,你过几个小时醒来后说不定还可以回收我的脑袋回去扫描。”

喻文州一脸谈论天气的表情不慌不忙地道,看黄少天嘴巴张得合不上,他又补上:“我认真的,反正最坏的状况就是我们俩都在这边殉职,而且还没逮到人。”

黄少天给他说得目瞪口呆硬是没能挤出什么话回应。

喻文州弯嘴笑了一下:“怎么样,觉得会晕过去吗?”

“妈啊,喻文州你太坏了简直坏得人神共愤啊!不能忍,绝对不能忍!”黄少天眼睛一闭,敞开胸口咬牙,“你烧吧,你就烧吧!”

不知道黄少天是真的英勇强壮还是喻文州的主意着实吓到他了,在一阵恶心的焦味跟痛得他想一头撞死的过程下,除了没晕过去外,他还全程清醒地瞪着那个毫不犹豫烧自己的喻文州不动,好像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穿两个洞一样。

但黄少天事后回想起来,当然,他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黄少天啊你要是捱不过去,你眼前这个让你喜欢得都说不出口的人就会永远离开你了,而且你还要亲手给他收尸,能够吗?果断不能够啊!

黄少天咬牙撑到最后早脱了力,衣服都给汗水浸湿。显然只有一只手的喻文州不太俐落,手口并用地在他胸前绕过最后一截布条。为了顺利打结,整个脸贴在黄少天的胸膛上,在湿润的汗与烟硝味下,属于黄少天的气息依旧存在,捂得喻文州整片脸颊发烫,以及牙酸。

“现在可以确定重案组的人都被放倒了。”黄少天稍作休息后还是挺了精神,整顿起装备。

“你们怎么进来的?”喻文州在两人面前打开地图,黄少天伸手指了几下他便点头思索,“看来是走西口夹击,嗯……”

“怎么了?”

“这几天我虽然被他关着,清醒的时间也不多,但我听他回来的脚步几乎都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喻文州指了一下方位。

“你的意思是,血枪手也认为西口是个突破点,所以——”

“他可能在那边做了什么安排布置,而他们误触了,所以才一下子覆灭。”喻文州点头,又问,“你走哪条路进来的?”

“这条,但我在你醒来前看过,已经堵死,我们只能靠纸本地图找其他出路。”他把地图推给喻文州,摊手,“你的领域。”

“两种选择,等后援,然后祈祷在那之前他不会找到我们。”喻文州道,“另一种是找出口,先逃出下水道再说,也祈祷在路上不要遇到他。”

黄少天点头,但现下两个伤兵他也没傻到要主动去撞枪口:“听你的。”

“这时候知道听我的了?”喻文州哼。

“……你好烦啊。”黄少天一愣,只能嘟嚷,“只要不丢下你,我啥都听你的。”

喻文州总算笑了出来。

而打断如此笑容的是近在咫尺的枪声,喻文州一下子又给扑回地上,黄少天压下他的动作快得不带一点停顿,但依然像是一个拥抱,接着他弹身暴冲而起,一片急促的枪声里喻文州捂着自己的耳朵曲在地上,或许还喊了他的名字——

 

那天的事情,喻文州事后回想起来,还好听觉的部分无法重现,那才是最令人煎熬的感官。

湿冷幽密的下水道不时有枪声回荡,一声一声地他已经分辨不出是回音还是什么,只觉得每个轰隆炸响,自己心脏里头每滴血液都亟欲撑破地汹涌躁动。那时候的他闪过很多很多个念头,有疯狂的厌恶的失控的绝望的释怀的,他迫不及待想逃离这段时间。他知道时间总是会过去,只是等在时间后面的结局大悲大喜,让他无所适从。

那些东西是透过MRI所看不到的,喻文州的视线也不过是一团幽暗灰幕,时不时因为自己蹒跚或摔倒的脚步上下翻覆,只能分析出他的身体状况跟急躁情绪。而那些深藏在下头的念想呢?

若自己给人破脑开颅后,看他脑袋的人能感受那种,置生死度痛苦于度外的真情实感吗?这些会一并记录在自己的脑袋里吗?

答案是肯定或否定都让人觉得惆怅。

但当时喻文州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那些东西就算给人挖掘给人窥看给人分析得残缺疏漏,他所存在的不会只变成萤幕上的画面或资料数据。那些好的坏的无论什么,都会只属于自己,谁也抢不走。

所以无须害怕,我们是抢夺秘密的人,但终究抢不走你心里最真实的东西。

正因如此,那个跟你一同承担痛苦与分享喜悦的人,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那天,喻文州最后从瓦砾堆里把血淋淋的黄少天拖出来,竟然首先确认自己有没有呼吸然后才去探他的颈动脉,岂料那人竟然张口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用比瓦砾堆还干涩的气音道:“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死呢,别晦气——”

甩着给咬疼的手指,喻文州第一次觉得痛感也有让人欣慰的成分在。

现在黄少天成为了一个比自己还狼狈的伤兵,他们绕过血枪手残破的尸体,明明才过了生死关头,那个差点夺走他们一切的人就倒在这,但这俩人竟也没力气有多余的情绪。

苦难留在过去,而他们带不走那么多东西,心中早被地面上的阳光跟洗澡水塞得满满的。

但就还差那么一点需要努力,喻文州单脚跛着将他搭在自己肩上往外蹒跚而行——当然,速度非常慢就是了,每走一步他都得要停个五秒缓缓神。

“唉,风水轮流转,只有坏的事情会灵验啊。”

喻文州拖了十公尺就喘得不行一边还要说话:“如果我还有力气,肯定要把你打横抱起来。”

黄少天无声地笑了。

他们两个带着满身的伤,不记得在湿冷肮脏的下水道搀爬了多久,但喻文州拼着一口悬在喉中的气,或许还有一点肾上腺素,将黄少天拉上能给阳光照到的出口时,他并不觉得这段路有多漫长,也不介意他们继续走下去。但听喻文州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嘶牙,黄少天总归是不忍心。

他们一上来出口,喻文州爆发力也完全耗尽了,就砰地一声整个人倒坐在地上,黄少天觉得要是喻文州还有力气,说不定可以听到难能可贵的第二次脏话。

喻文州坐下后,让黄少天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然后开始帮他身上的枪孔包扎。说是包扎,其实只是用撕碎的衣服布条把流血的地方给堵起来。黄少天给痛得清醒了些,张口就问:“那家伙呢?”

“你指望我还能把他一起扛上来?”喻文州累坏了,没好气地道。

黄少天咳了咳,脸色白得骇人也红得恐怖,他不适应阳光的眼睛眯了眯,盯着喻文州的脸笑:“你的脸……刚刚没看清楚,哈哈……这是大破相了,好好笑啊这要不留疤可怎么办——”

“我应该要你继续说话保持清醒,但你可以说点别的吗?”喻文州看了他满脸血的样子,无奈地道。

“文州啊,你听我说——”黄少天稍微提了气,可惜声音还是飘得像是无根的棉絮,“我现在这样……”

“你要我把你留在这边自己先去求救?”喻文州打断他,“那我只好把你打昏了免得你作无谓的抵抗。”

黄少天顿了顿,嘴角一咧露出白牙,他闭上眼摇头道:“不,我这副样子太难看了,你得在后援来之前帮我把脸擦干净,不然我这个大英雄顶着这大花脸给围观太毁形象啦……唉啊,脑袋好晕啊——”

他讲着讲着气息似乎要隐了去,喻文州不由得掐紧他的手,黄少天又一个张眼,有些好笑地道:“怎么?”

“我是在想,你都从血枪手那挺了下来,却因为没能捱到后援而殉职,实在是太逊了,我会想装作不认识你。”喻文州咽了咽喉咙,“所以给我撑着啊,黄大英雄。”

“文州啊……”

“嗯?”

然后黄少天又没声音了,他急道:“少天?喂喂——”

“啊我是想说……”黄少天缓神,疲惫地硬撑起眼,模糊中看到那个腿上插着钢棍都笑得出来的喻文州,此刻满脸焦虑不掩的脸,才又道,“为了你我身上多了三个弹孔,所以回去的报告通通交给你写了,还有炸掉血枪手脑袋的过失检讨什么的——想到就头疼啊……”

“嗯,我写,但你首先得要……”

黄少天打断他:“……你说的啊,放心啊撑着呢……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还有那啥,你的大腿躺起来太舒服了……”

黄少天闭上眼,没再开口。

喻文州覆在他胸口的手能感受到里头的起伏,纵使那很虚弱,但喻文州坚信他可以熬过去,就跟他一直相信他身上的所有事情一样。

而他还真的用同样脏兮兮的袖子擦着他脸上的污痕,不无小补终归还是有点成效。

他看着黄少天的脸上的棱角重新展露出来。他的目光跟手都停留在上头轻轻抚摸着,确认他的温度跟还在呼吸的模样,这画面跟他记忆中的每一帧黄少天重叠起来,恍惚得像是在做一场很漫长的梦。

他低下头缓缓地凑上去。

喻文州不清楚这是鬼使神差还是肾上腺素过度爆发的后遗症,他在做什么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总之这个弯腰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立刻被肋骨上的疼给逮了回来,一下子直回背脊,还流了身疼出来的冷汗——或是害臊来的。

“唔、好痛……”

这动作用光了他所剩无几的任何力气,只能脱力地往后靠去。像是心虚,苦笑了下喃喃自语着:“人果然不能偷偷干坏事啊喻文州——”

救援在五分钟后来到,将他们双双送上医护车。

喻文州小腿肚上还有被贯穿的疤痕,而黄少天身上又多了三个勋章的痕迹,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这莫名扼杀在中途的,在懵懂感情之下,说是一时意乱情迷也好的,一个并没有成功的吻,他始终没让人知道,包括当事人。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觉得当时的自己逊得他都受不了吧。

反正未来总是有机会告诉他的。而知道这件事后,黄少天会有什么表情跟什么反应,猜测这样的画面,是喻文州保有这个秘密最大的期待跟小乐趣。

纵使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真的很想。


TBC

無方之盡Ⅵ


 @渝毛毛 爆米花跟墨鏡,前排搖滾區(拍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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